真是恶心的生物。
展逾明眯起了双眼，目送驮着伤员的骏马奔离了这片区域。以一种缓慢但又坚决的动作丢下了裹着刀鞘的黑布。不同于他随身的那把显出几分典雅贵气的佩剑，这把长刀刀身修长，单面开锋，刃面简洁，通体宛如明镜。其上没有任何装饰细纹，甚至连血槽也没有，但仅凭那微妙的弧线便足以带予旁人一种冰冷的美感。
男人双手持刀，闪亮寒刃斜指身侧。微风拂过，在锋侧留下了数截飘落的草尖。
降妖人深吸了一口气，法力逐渐流转周身。空气中那满满的蟾蜍毒雾在带来了一股又一股难闻的苦腥味同时，也持续不断地消磨着他的力量，影响着他的精神。那是来自妖力与药性的双重侵蚀，互相辅助却又相对独立。假以时间，便是法力再为深厚的降妖人也必然会在这种攻势下败下阵来。
可惜，今天，它们来不及了。
展逾明开始前进。
他并没有急切地冲向那些硕大的妖物，而是稳步迈向了前方。其速度虽不算快，然其每迈一步，那斜在一边的刀锋上便更盛一分气势。剩余的三只蟾妖当然注意到了他，然相比越过他去追逐跑远了的骏马，击倒神志不清徘徊不定的剩余“寻宝人”倒占据了它们的主要注意。
到底还是不晓事的野兽。
降妖人想。
他没有丝毫救人的欲望，只是平视前方，无悲无喜地望着蟾妖射舌击倒了最后三人。那闪耀着寒芒的刀锋很快便紊上了一层无形的气劲，带给了周边的碧草一片枯黄。
这时，蟾妖才将目光转回了那显具威胁的身影上，皮下鼓胀，严阵以待。
它们到底还是没有完全脱离蛤蟆的习性，没有扑击的习惯。
也是，守株待兔的策略之所以常用，正是因为其已经现实证明有效——更别提敌手每多拖延一刻，便更会被毒素削弱一分。
更近了。
蟾妖鼓动了一下，蠢蠢欲动。
然后射出了猩红长舌，狠狠打在了空处，带起了尖锐的哨音。几乎处于同一时刻，降妖人猛然加速，没有任何花哨地利用爆发的速度避开了指向自己的攻击。他斜斜地掠过了第一只蟾妖身侧，随即没有任何迟疑般地掠向了第二头妖物。就在他身后，那硕大的躯体挣扎抽搐着，但最终还是没能扭转被一分为二的命运。
伤处泛白发黄，竟很少有血迹。
降妖人大喘一口气，以一个急转闪开了第二根长舌，连带着还舞起了一道亮如弦月的刀光。
只是那弦月似乎被什么东西吞没了一半，还给后半段染上了些微的血色。
半个蟾妖脑壳高高飞起，带倒了马车大的身躯。
于是便只剩最后一只，同时也是最小的那家伙。它没有张嘴，而是猛然鼓起了自身，射出了大片淡黄色的毒液。
可惜一点寒芒临空掠过，精准无比地扎在了其眼中。
止露刀柄，其余展于后脑。
毒液洒在了草地上，蚀出了一片黄绿色的烟。
那小蟾妖也倒在了地上，压倒了大片碧草。它无意识地抽搐着，直到来到它身边的一个身影拔出了佩剑，直接将其脑袋割了下来。风声中，展逾明冷着脸，机械地给每一只怪物都补上了一击，这才几步离开了现场，似有些头晕般无力地用佩剑支住了自己的身躯。
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，男人的面色便转为铁灰，直到鼻下流出了鲜红的血，面色这才好看了不少。
看似简单，但这于他也非毫无代价。
……
左肩肩胛应该是裂了。
但不影响活动。
林依云对自己的状况极为清楚。她强撑着才缓了过来的身体，一瘸一拐地迈向了那正打扫着战场的男人。鲜血染红了她的裤腿，给周边的碧草上了明亮的色。
男人瞥了她一眼，面色如常，丝毫不见受伤模样。他拔出了破开妖物头骨的长刀，用一块白巾拭去了其上的红白之物。阳光洒在了他与身边倒伏的尸体上，竟然也显出了另类血腥的协调。
面色惨白的小瑶佳从草丛中钻了出来，急切地跑向了她狼狈的依依姐。展逾明的动作有了片刻的停顿，但也仅止于此——至少眼下，拭刀才是他的首要任务。
“姐姐，你受伤了！”小女孩声带哭腔，“其他人，其他人都……”
女孩到底还是没有把话说完，而是很快转向了现实。
“姐姐，我帮你包扎一下吧。”
林依云点了点头，疲惫而又虚弱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。
“还活着就好。”
她给出了一个温柔的笑。
于是小瑶佳快跑着前去取草药和绷带。
男人的马带着她跑出了不少距离，因而当她返回后，事情已完全告一段落。不过，无需亲眼目睹，事实如何已再明显不过。
展逾明，这位熟悉的降妖人前辈，在关键时刻赶到了现场诛杀了蟾妖。
按礼，她应该如先前两次那般对他表示感谢，可是，话到了嘴边，她却什么也没说得出来。男人没有理会她，而是安安静静地擦完了刀，随即归刀如鞘，裹好黑布。
“展大哥，你应不是刚巧赶到的吧。”
女孩开了口，声音苦涩。
“自然，何处存有巧合？”男人收起了刀，面色平静，“如阁下一般全凭因缘际会？在下自然早已等候于此。”
“所以，大哥你一开始便知晓……”
“若非如此又何必去除那树妖？所谓天灾半皆人祸，若非有人于两年前喂予那树少见的血食，树妖又何来杀人之愿？”展逾明鲜少情绪外露，但此刻但那话中的嘲讽已暴露无遗，“不过，阁下做事自然全凭直感，注意不到身边骸骨隐有刃伤实属常事。”
他还欲再说，不过小瑶佳已抱着绷带跑了回来。
两人默契地在孩子面前保持了沉默。
“姐姐，你的腿……”
银灰色长发的姑娘坐在了地上，小瑶佳为她卷起了裤脚——那漂亮的小腿肚上此刻血肉翻卷，望之便令人苦痛。
都这样了，她还坚持走了回来。男人暗自摇了摇头，转身便欲离去。
“其实我家人早就不在了，是么？”
女孩突然开了口，嗓音颤抖着，宛如受了伤的小兽。
林依云痛苦地闭上了双眼。
男人脚步顿住了。
“自然。”他说，言辞如刀子一般锋锐，“他们为了找你，于两年前求助于村人，后因钱财美色与人冲突，最终为人劈死，分尸后埋于河边柳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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